时令，是公元年初冬了。
这时刻，从湖南的省会长沙，冲出几支以星辰在线新媒体从业人员、比较有影响力的网络大V组成的调查分队，就一个中国农村几千年都存在，并试图解决的问题，分赴长沙县、望城区、浏阳市、宁乡市的10个村庄，开启了主题为《乡村”芳”略》的田野调查。正如调查队设想的那样，如果说城市的高楼大厦是长沙的面子，那么，农村的形象就是长沙的里子。整体反映出来的，才是一个区域基层社会治理的全貌。在调查之前，包括调查队在内的一些人都将信将疑，长沙农村“厕所革命”真的开展得很普遍，其效果真有那么好吗?这是否又是一种主观愿望良好的形式主义?
(在长沙县高桥镇金桥村，可以看见青山绿水，鲜花满坡。星辰全媒体记者覃翊摄)
一、“革命”之缘由
说到农村厕所，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掩住鼻子，这味道太“芳香”了。“两块板，一个坑，蚊蝇孳生臭烘烘”，这恐怕是很多人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农村厕所印象。
更令现代人无法接受的是，多少年来，中国农民都是直接用大粪浇地种菜，还美其名曰：“庄稼一枝花，全靠粪当家”。事实上，世界各地的疾控专家早已经达成共识：在儿童群体中，蛔虫病的患病率高达70%以上，血吸虫病的主要传染源之一就是人、畜的粪便。这些农产品，并非大家想象中认为的那样绿色环保。
北方少水之地自不必说。即便是江南农村，因为厕所，而衍生出多年未清理的下水道、长期承接污水的池塘，门前屋后的沤肥堆、垃圾堆，白色污染的水渠，臭水横流臭气扑鼻的小河道等一大堆问题。农村，越来越肮脏不堪。
（三格化粪池的出现，改变了农民用粪便浇菜的习惯。用经过三格化粪池处理的肥水浇菜，蔬菜长势喜人。星辰全媒体记者凌坚摄）
因此，去农村，偶尔走走看看可以，长住下来?许多人都会本能地拒绝。暑假带孩子去农村看看，风油精、驱蚊药、止泻药得带一大堆。多少从农村走出来的城里人都在犯嘀咕：农村，难道是我们回不去的家?
然而，在长沙农村，这情形却在悄然改变：苍蝇蚊子少了，垃圾污水不见了。许多乡村青山绿水，鲜花满坡；阡陌交通，绿树成荫；门前屋后，干净整洁。闲暇的村民，跳广场舞，打太极拳，写毛笔字，画画儿……过起了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。吃着新鲜的有机蔬菜，喝着干净清冽的泉水，呼吸清新芳香的空气，生活中透出中国农民几千年来没有过的惬意。
（长沙市一共铺排了22万户农村厕所进行改革。在宁乡市玉潭街道金星社区，改厕工作让池塘里的水干净了不少。星辰全媒体记者张奇涛李林摄）
发生什么了?让记忆中的农村，竟有着如此巨大的改变?
党和国家领导人高度重视“厕所革命”。年，毛泽东同志题词指出：“动员起来，讲究卫生，减少疾病，提高健康水平，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。”举国上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爱国卫生运动。
年4月以来，习近平总书记专门就“厕所革命”作过两次重要批示。他指出，厕所问题不是小事情，要求从小处着眼，从实处着手。“厕所革命”“垃圾治理”的“两治”工作提升到政治高度，上升至国家层面。
年12月25日，中央农办、农业农村部、国家卫生健康委、住房和城乡建设部、文化和旅游部、发展改革委、财政部、生态环境部等八部门联合印发《关于推进农村“厕所革命”专项行动的指导意见》，全国性的“厕所革命”进入高潮。
(长沙县春华镇春华山村人工湿地系统排放口，处理后可达到一级A类水质。星辰全媒体记者岳珊摄)
“革命”来了，长沙自然不能例外。随着《“五治”工作三年行动计划(—年)》《长沙市农村改厕工作实施方案(-年)》的出台，一场全面的“厕所革命”在长沙农村步入攻坚期。一个明确的目标指向是：未来三年，长沙将以农户旱厕改造为重点，以三格式无害化厕所形式为主，开展农村无害化卫生户厕建设，提升农村粪便无害化处理和资源化利用水平。
这项“革命”，任务非同小可。年到年，长沙市一共铺排了22万户农村厕所进行改革。其中，绝大部分需要进行改造的厕所，集中在长沙市下辖的浏阳市、长沙县、宁乡市和望城区的农村地带。
这次调查抽样选取4个县(市、区)的10个村庄，具有广泛性和代表性。他们分别是：长沙县高桥镇金桥村、春华镇春华山村、春华镇大鱼塘村；宁乡市玉潭街道金星社区、夏铎铺镇天马新村、菁华铺乡陈家桥村、花明楼镇靳江村刘家湾屋场；望城区乌山街道团山湖村、白沙洲街道腾飞村；浏阳市永安镇永和村。
二、“革命”之殇痛
是“革命”，就会有“痛”，就会有矛盾。
“厕所革命”的出发点，是希望通过厕所改造，改变厕所脏臭、蚊蝇飞舞的现象，改善农村粪便终端处理方式，不断提升村民的生活质量。
出发点好，过程就会顺吗?结果就一定会是好的吗?
（关于改厕的宣传栏，在长沙县春华镇春华山村随处可见。星辰全媒体记者凌坚摄）
实际中，这个问题无比复杂。
前车之鉴是，不少地区的“厕所革命”执行中，问题频出。一些地方形式主义严重，将老百姓的旱厕拆了，水厕却没水，导致村民几个月上不了厕所，只能露天如厕；一些地方骗取补助资金，虚报瞒报改厕进度，私下里套取改厕资金；一些地方改厕材料、工艺不达标，刚建成的厕所就坏了，无法使用；一些地方层层加码，不切实际的提高标准，导致村民反感，贪腐横生……
年3月5日，农业农村部部长韩长赋在全国两会“部长通道”上表示，有些地方的干部把农村改厕作为一件小事来做，改厕后村民不满意、不愿用、不会用，最终成了摆设，劳民伤财。全国政协委员余欣荣也在全国两会期间提出，对少数“厕所革命”搞形式主义、官僚主义的地方，要严肃批评问责。
(长沙县春华镇春华山村的美丽风景。星辰全媒体记者岳珊摄)
年1月25日，中央广播电视总台《焦点访谈》报道了甘肃省武威农村，厕所改造存在形式主义的问题。甘肃省委书记、甘肃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林铎，就此在其批示中指出，为群众办好事为什么总办不好?为什么反复要求因地制宜，从实际出发，执行中却一刀切走了样?为什么要求转作风，工作却粗糙应付，大而化之，花了钱，无法使用，群众十分不满意?
年12月11日，《经济参考报》发表文章，曝光安徽河南等地农村新厕弃用现象。这些地方急于求成、缺少调查、强行推进，导致一些农户的马桶竟成了“花瓶”，中看不中用。该报记者在内蒙古农村走访，也发现一些农村新厕成了“花瓶”，一年用不上一次。
“厕所革命”，要革的，不仅仅是农民几千年来的传统思想和传统生活习惯，还有干部的工作作风，以及是否“不忘初心”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”思想。
这注定是一场非常艰苦的“革命”。
三、“革命”之方略
改厕，首先要解决自来水从哪儿来，垃圾往哪儿去的问题。长沙地处江南灵秀之地，素有“山水洲城”美誉，境内水资源丰富，自来水不成问题。
其次，是要解决资金的问题。国家政策好，补贴力度大，地方也有相应配套，摊到每家每户，摊到每间厕所，村民们几乎花不了几个钱。
要说，这“革命”最难的事儿，还是在于组织，在于如何干的问题。
为此，长沙成立了专门队伍，不仅有临时机构，也有常设机构。还往村里派驻了帮扶队伍。宁乡、望城等部分乡镇，还邀请了湖南师范大学、中南大学等常年研究农村基层治理的专家教授团队。
“厕所革命”的文件，发到了每一个乡镇；“厕所革命”的工作，安排到了每一个月；“厕所革命”的任务，部署到了每一个干部的头上。
做一件事，就要做好一件事。长沙人在“厕所革命”这件事上，从开始的第一天，就绝不打马虎眼。
不同的地方，有不同的方法。不同的地方，有着不一样的故事。
（望城区白沙洲街道腾飞村村民周国良率先改厕，他的示范效果，直接带动了周围80余户村民完成改厕。星辰全媒体记者刘宾陈诚摄）
（愿意改厕的村民多了，望城区白沙洲街道腾飞村的村容村貌更好了。）
望城腾飞村经验：能人带头“吃螃蟹”
年8月，望城区白沙洲街道腾飞村环卫专干叶鹏带着工作队进村走访一圈后，他发现最重要的还是“观念”之变，要想推动这场革命，就是要改变农村几千年的生活习惯，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。
怎么办呢?要解决村民的疑惑，光讲道理没太多用处。叶鹏决定在村里找个带头人，先改出一个厕所，让大伙瞧瞧效果。
58岁村民周国良成为第一个“吃螃蟹的人”。周国良见多识广，儿女也在外工作，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比较强，关键是，他家里原来的贮粪池是露天的，他最担心小孩子会掉进去。叶鹏带上改厕图纸，“对症下药”做工作。周国良听了讲解，又仔细看了看改厕图纸，说：“行，我来试试。”
5天后，周国良家原先臭味扑鼻、蚊蝇成群的粪坑，变成了干净的三格式化粪池(截留沉淀与发酵池、再次发酵池和贮粪池)，苍蝇蚊子不见了，臭气也没了，粪坑不见了，再也不担心小孩掉进去了。完工当天，周国良邀请街坊邻居来家里“参观”，笑着客串“改厕宣讲员”。一个月后，周国良指着地里绿油油的蔬菜说：“净化后，寄生虫卵都被杀死了，菜长得更好，说明‘肥性’不减!”
周国良的示范效果直接带动了周围80余户村民完成改厕。仅仅三个多月，腾飞村多户居民中，多户就完成了厕所改造。
“能人”带头，做出样板后，再引导村民现场看效果。看来，望城腾飞村的办法是行得通。
经验迅速被总结推广，望城改厕工作顺利推进了。
宁乡刘家湾经验：“屋场夜话”唠出来的理解与支持
（宁乡市花明楼镇刘家湾屋场党员干部了解群众所需，为民解忧，推动”五治”工作。星辰全媒体记者张奇涛李林摄）
宁乡是刘少奇同志的故乡。这里民风淳朴，干群信任度比较高。至今还保留了“屋场夜话”的传统。
夏夜，几张板凳几杯茶，纳凉的晒谷坪上，屋场的乡里乡亲就聚起来聊开了。“厕所革命”成了理所当然的话题。
宁乡市的党员干部纷纷当起了改厕宣讲员，市、镇、村三级干部全部下到村里屋场。
年9月25日晚，宁乡市12名市委、人大、政协主要负责同志，分别走进城市小区、农村屋场，把“话筒”交给群众，听他们说着基层的“大小事”。
改厕工作推进过程中，所有工艺流程、资金分配、人力开支情况，全部都向村民公开，有问题及时调整。
再没有人因此扯皮。
“屋场夜话”活动热闹开展，干部和村民同坐一条板凳，认真听群众“吐槽”，与村民“唠嗑”，争取了村民的理解与支持。村民心中的芥蒂和疑惑被消除后，改厕工作便高效地推进开来。
按照规划，年宁乡市新建(改建)农户三格式无害化厕所10万座，全面消除农村旱厕。截至年10月底，宁乡市已提前超额完成改造指标。
浏阳永和村经验：用新媒体传播方式说动人心
年6月，浏阳市永安镇永和村的改厕工作正式启动。
（浏阳市永安镇永和村的三格级粪池。星辰全媒体记者黄超摄）
村干部邵计红在农村生活多年，他知道改厕工作势必会引来很多人的抵触心理。他没有着急把施工队请到村里来，而是先组织村干部挨家挨户做宣传，还通过村广播、
